第115章 追及海隅（六）

迷离寒雾中，像是因冰冷而麻木的湖面骤然泛起了一阵变幻的波光，呼啸的寒风似乎夹带着隐隐的喟叹，与苍凉暮色交映，何止是让人惆怅，费廉感到不可抑止的沮丧。

悲哀的画面一幕一幕又袭扰上忧伤的心头。

面对如狼似虎仰攻的周人兵将，己方联军的中军阵地出现了骚乱和动摇。

看到左翼的将士受损非常严重，费廉赶忙下令分出数百人马去支援。

然而，这一挽救战局的努力又导致了中军终于承受不住劲敌的重压而崩溃了，慌乱不可遏制地蔓延到了右翼的兵将。

几番战斗中都凶悍顽强非常的黑齿氏族军竟然也乱成了一团，全军遭到了包抄和压迫。

为了能在青丘海隅彻底将东来的姬旦和周人拖垮，利用阳夷之众来保全赢费氏，自己可谓是煞费苦心到殚精竭智。

这片东西上百里、南北逾二百里的阳夷之乡，拥有纵横起伏的大片丘陵。

之所以被人们称之为青丘而不是山，就是因为这个显著的地理特点。

遗憾的是，这里虽然峰峦近百，却是最高的山峰也远无法望东蒙山巅峰之项背，遑论和那直插云霄、傲视青徐的岱宗山去媲美。

好在是阳夷之属自古就不羁而强悍，如今又堪称人多势众！

所以，在费廉的计算和布局里，是纠缠和消耗东来周军的主力。

遥远的古昔，大禹在青丘的会稽之山大会诸侯，郁洲的防风氏却傲慢地故意姗姗来迟。大禹忍无可忍之下，命人杀了防风氏的巨人首领。如今在郁洲羽山称雄的伯姑氏，就是防风氏的后人，所以也被称为“大人之国”。（备注：上古的会稽山在琅琊郡境内，即位于今之日照市。）

后来，篡夏的有穷氏势力甚嚣，青丘的羲和氏却坚决不服。最终，后羿假借了夏王庭的名义才拔除了眼中钉肉中刺的羲和氏。

商汤灭亡了夏朝，在青丘会稽山替大禹王守陵的夏王族之后姒无余誓不低头！宁肯举族背井离乡，远徙江南越人之地建立了新的於越王国。

故而，费廉对阳夷盟友的不屈和战斗精神抱有信心是有道理的！

而且，青丘海隅的地理环境也是易守难攻的。

可惜，东夷盟主费廉犯下了知己却不够知彼的致命失误。

那险峻无比的莽莽大别山都没能阻挡了率众东征的鲁侯姬旦，强悍的淮夷、荆蛮和扬粤之属也被骁勇无畏的西土之师一一终结了他们的不臣之心。

为了鼓舞青丘武士们的斗志，费廉甚至在朝阳之谷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太阳神祭，将落入己手的周人战俘当众集体杀死，作为奉献给太阳神的牺牲。

人祭，在周人眼里属于极为不齿的野蛮习俗。

西土雍州的做法是允许交战双方之间交换和赎回被俘者。

因为，人命可贵！

上苍有好生之德！

东夷世界的人祭之俗，相传起源于夏朝中后期。

与古来的巫术无关，而是滥觞于当年冶金铸铜产业的兴起和风行。

作坊主和匠师为了配制熔炼出理想的复合金料、制造锋利的兵刃和精美的金器，才在作坊奠基或开炉之时杀人为牲。

商人统治了天下，又将这一嗜血害命的祭祀之法发扬到了极致。

兴建城邑、修造宫殿、贵族葬礼以及祭祀神灵先人，总是会残忍地以俘虏或奴隶为牺牲品，杀人为祭的规模触目惊心！

费廉虽然是商王受的宠臣，在朝歌生活过很久，但骨子里是个骄傲的勇士而非凶残的屠夫！所以，对东夷世界流行的人祭，他本是不屑一顾的。

然而，为了目的，为了士气，为了断绝阳夷兵将的退路，费廉也不择手段了。

机关算尽！

可惜，还是难以抵抗对手的凌厉攻势。

妙曦峰上的最后一场大战，费廉眼见着己方一败涂地而只能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