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动

魏县城外。

赖大扒拉开人群，瘦小的身形如泥鳅，三下两下，挤了进去。一人高的门板贴着告示，白纸黑字，方方正正。

赖大瞅瞅字，字瞅瞅赖大，相顾无言，两眼汪汪。他不识字。

隔壁村的酸秀才，摇头晃脑，满嘴之乎者也，张口圣人之言，唾沫星子溅到大伙脸上，却半天说不到重点，被众人联手扯开。接替的是镇上大户的老账房，他发须皆白，捻着胡子，颤颤巍巍的。

“上头说，要征丁。”老账房撑开眼缝，厚重的眼皮搭耸着，就差贴告示上了。

“唏！”现场一片哗然，喧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征丁，爷死孙继，遍地骸骨，真正的草民如草芥。晋章帝修大运河，关中百姓户户带丧，家家挂幡，黄纸漫天，香灰数年不绝。说到征丁，真如那热水滴进翻滚的油锅里。围观难民面如土色，吓得肝胆俱裂。

“我说怎么好心施粥，原来变着法子让人去死。”难民们心里犯嘀咕，惶惶如苍狗。

赖大的心也提溜起来。去岁，县里征丁挖河渠，壮丁自带干粮锄头，十个人回来一个，回来的那个染上肺痨，没过多久也死了。妻儿老小哀泣不止，活脱人间惨剧。

赖大惜命，蜷着身子，准备脚底抹油。

“啊……啊……听我……说完。”账房公急得面红耳赤，一咬牙，嗓子眼蹦出两个字，“管饭！”

管饭！众人瞪大眼睛，下巴掉了下来。四周响起异常齐整的抽气声。账房公撑直腰板，一气呵成。

“一天三顿，馒头管够！一月二钱银子！”

一天三顿，馒头管够，还有二钱银子！众人瞠目结舌。难民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真的假的？”有人嘀咕。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征丁处搁城门口，官府没必要骗咱。”

逃到魏县大多狠人，不狠的早死路上了。关键时刻，狠人就豁的出去。反正贱命一条，三寸黄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有人小心试探道：“真有馒头？”

远处炊烟袅袅，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食物特有的香气。

难民不是人，草民贱命，一斤高粱米舍儿弃女，一把黄豆睡个大姑娘。饿字当头，五脏庙前，征兵、造反、掉脑袋皆可铤而走险，征丁算个啥。

萧子期赈灾，三天施粥，吊难民一口生气。但难民青壮多，胃口大，清澈见底的稀粥仅够活命，不能饱腹。谁不想要一屉热乎乎的大馒头，再来一海碗飘腥的烂肉面。征丁告示一出，眉眼活的拔腿就跑。

魏县，王宅。

乡绅聚集，抓耳挠腮，活似热锅上的蚂蚁。

而今世道，舍命不舍财的绝非王员外一人。一百万两雪花银，魏县乡绅大户红了眼。萧子期施出的每一粒粮食，都在乡绅大户的心头剜肉。

“王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魏县几大乡绅除了王员外，便是开口的赵家了。为了领粮倒卖，他将门下佃户集中起来，如今人集齐了，粮食呢？乡绅们携手前来，集体给王员外和章先生施压。

王员外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其中某人，张口就骂：“岳老三，两面三刀的混蛋王八蛋，萧三的铁器谁卖的？没有你，他们锅都没有，赈个屁的灾！”

“还有你。”王员外一脚踹翻一人，怒发冲冠：“盐哪来的，是不是你！”

盐商吕胖子敢怒不敢言，讪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