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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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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啊!艺术家!你倒是推啊!”

粮油库房男组长叼着烟站在一旁呵斥并嘲讽着柳笑笑,眼瞅着笑笑奋力地推着载有一桶几百斤烹调油的手推车,举步为艰。他,却在一旁冷眼揶揄。

柳笑笑心里这个气啊,心说:“你小子是听相声《口吐莲花》听走火入魔了吧?我‘倒是推啊’?你个大法师,你倒是给我喷一个啊!”

一周前,由于许敏的“扎针儿”,柳笑笑被转入了粮油仓库,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搬运工加装卸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皮球一样被这些家伙踢来踢去,他们本已是底层,却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欺负弱小。柳笑笑的世界越来越暗淡。

每天超负荷的扛、搬、运、挪以及在偌大的厂区推着几百斤的粮车面车油车给各个车间送料,十来个小时不停循环运转,让刚满十八岁的笑笑几乎累到崩溃。每天到了收工时,身上里里外外除了汗透,遍是一身的“挂彩”——沾染在身上的面粉、油污、泥土和成一片,身上如打翻了油盐店,而笑笑心里,更是如倒了五味瓶。

“说你手无扶箕之力你还真是啊?说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还果然啊?说你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你还就真百无一用啊?”组长继续唠叨着,眼见着推着车子艰难踱步移动的柳笑笑,非但不过来搭把手,反而继续讥讽。笑笑觉得,这主儿是不是让许敏给附体了?

这是1997年底,秋冬交汇时节。

天空中亮起一道巨大刺眼的闪电,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要下雨了。深秋的雨,初冬的雨,也将是一场冷冷的冰雨。

组长抬头看看天儿,扔掉烟头用脚撵灭,指着柳笑笑说:“我可告诉你,小子,今儿还有五桶,送到不同的车间,明儿早上各车间要用的,你小子要是干不完,今儿甭想回家!”

说罢,组长找地儿避雨去了。

五分钟后,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

两小时后,柳笑笑推着最后一桶油在倾盆大雨中向最后的目标车间踱去,他实在没有力气了,雨水已经把他全身上下淋透,积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小推车着地的轮胎也在水里看不见了。当经过一个水坑时,小车的轱辘突然卡在了里面,车子戛然不动,柳笑笑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了雨地里。

夜晚九点空旷的厂区内,除了倾泻而下的茫茫雨雾,看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不远处的车间都模糊一片。

柳笑笑就那么坐在积水里,浑身冰凉,但更让他觉得刺骨寒冷的,是他的心。

柳笑笑抬起不知是累得还是冷得发抖的手,擦了擦眼睛,抹了把脸,那上面全是水,并且还在顺着头顶流下,他不知道,那是雨水、油水,还是泪水,但他感到,自己正在哭,而周围震耳欲聋的雨声压过了他的哭声,于是,笑笑索性放声大哭起来,这是憋屈了几个月的泪,在这一刻和大雨一起决堤了……

与此同时:城南近郊一座一眼往不到边的高架桥上,一个人正沿着桥边只有一尺宽的行走道贴着栏杆走,他的嘴里嚼着用身上仅有的、最后的两元钱买的几个冷包子,往郊区农村的租住房走去。大雨倾盆而下,他浑身湿透,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他哭了,和笑笑一样,他的脸上同样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就着雨水吞咽下最后一口冷包子,对着天喊道:“瓦片尚有翻身日,东风岂无转南时?!”

他,就是当初笑笑在南城茶楼无意中邂逅并相识的那位说相声的小胖哥。

与此同时:城西胡同一个小饭馆二楼的员工宿舍内,一个人正埋在被子里伤心地号啕大哭,而窗外巨大的雨声,他已听不见。他在白天刚被老板骂成“只知道吃,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甚至被“预言”成“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同屋的男孩们面面相觑,感同身受,却也不知道该劝他什么,只能任这个男孩躲在被子里哭得愈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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