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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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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抬眸望着吴冷西,慈祥笑道:“子炽,复审前便只有这一次机会,听我的话,老师等着你。”

吴冷西的一颗心登时便被抽空,在恩师用一种平淡温柔的语调要他亲自为其送上路,犹如当初在会稽深山的每一次谆谆教诲般,他的老师才是真正的春风风人,夏雨雨人,而他此刻只好似惊雁往后缩去,一双眼睛红透,几乎要泣出血来:“不,不,学生不能……”水镜拼劲残力按稳他双肩,静静道:“我事毕矣,你师哥的生机,才是生机,伯渊宏图未展,他的道已何其孤单,更不当困于此,这是老师能为他所做最后一事,我无国无家,了无牵挂,你倘不肯,我断不认你,子炽,去吧!”

他手底一松,扭过头去,不再相看,徒留佝偻苍老背影半隐于牢狱戚戚的晦暗光线中,宛如一盏渐渐落尽烟灰的灯烛。吴冷西凝视那背影许久,他很想再去轻抚老师鬓上覆满的厚厚霜雪,仿佛随手一拂,年华倒流,他的老师便又是年轻模样,尽管他从未见过老师年轻的面庞。吴冷西终椅起身,不知是梦是真,眼前时而灰蓝,时而粉金,视线模糊得厉害,趔趔趄趄踏出了建康狱门,只在先前跌坐的地面上留下一抹割唇烹血的颜色。

而几日后的一刻,建康狱中的嫌犯水镜在小吏再来收拾饭菜之际发觉老先生只闭目端坐于狱内,姿态平和安详,唯嘴角那一线漆黑碧血已然变色,小吏惶恐至极,一路跌撞发足奔了出来,叫声绵延了一路:

“犯人死了!犯人死了!”

司隶校尉朱治得到消息时,骇然大惊,心底直道坏事,水镜始终未曾认罪画押,复审亦还未展开,密不透风的牢狱内,罪囚缘何暴毙,有司查出内情并不困难:所送饭食中下有巨毒。

结论一出,便是连大司徒虞仲素心中也是一沉,却仍镇定上书奏清事实。一时间,乌衣巷大公子的老师水镜先生在案件悬而未定之际,于狱中为人所害的消息传遍江左上下,矛头骤然间指向本案联合会审的双方:大司徒同司隶校尉两人难逃时人猜疑,亦难逃背后指摘。

与此同时,建康的涝灾一如所料渐露端倪,成去非在窗前指点桃符课业时,抬首望了望依旧盘旋于苍穹的墨色浮云,一颗心亦觉得湿黏,桃符在一旁偷偷打量他有时,上前将大字拿给他看:

横亘在洁白宣纸上的字迹,此刻看起来,也不过宛若焦枯的笑痕,成去非有一瞬的心悸,似少跳了两下,缓了片刻,方对着桃符清澈认真的眼眸道:“你进步了桃符,来,告诉伯父,近日都读了哪些书?”

“伯父喜欢老庄吗?”桃符仔细想了想,“我很仰慕庄周。”

当眼前垂髫幼童道出如此一句,成去非显然一怔,指尖轻抚着桃符的发顶,温和反问道:“你喜读老庄?”桃符郑重点了点头:“我愿如大鹏翱翔九天,可得自由。”

成去非不觉失笑了,正欲再开口,桃符忽指着窗外身影道:“伯父,那人站很久了,真奇怪,他未撑伞,是您的客人吗?”成去非顺着孩子的指向,抬眼便看到了一身淋得湿透,于茫茫雨雾中也看不清神态的吴冷西。

他本就清淡的笑容在一刹的思考过后,终凝结在嘴角。

待婢子将桃符带走,吴冷西方进得门来,不及见礼,便重重跪倒在地,久久匍匐于成去非眼前,身子只是直颤,不着一言。

成去非坐于案前,手中尚执一笔,微微皱眉道:“怎么,惹祸了?”说罢在桃符留下的纸上圈点他笔力未到处,“说罢,出了什么事要如此作态?”

吴冷西不敢抬目看他,一颗心绞作一团,良久良久方咬碎了牙关,一字一泣道:“师哥,老师他,”吴冷西终还是缓缓抬起一张失魂面孔,已把唇咬破,“老师去了……”

成去非手中笔尖抖了一下,落下犹如血泪的一滴,摔碎在幼童尚稚嫩的字迹上,瞬间化开,又好似婆娑花树的红艳蜃影,外面狂雨凌乱,成去非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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